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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食物痴大姚
我从小便是一个没有什么良心的人,简单地说,就是属白眼狼的。
不关心亲人,却对朋友们一往情深。
小学的时候,圣诞夜和朋友在外面乱逛,直到风雪交加的九点半,朋友们急着赶回家了,我才想起,自己也是要回家的。
初中的时候,非要睡在朋友家,打电话请示妈妈,得到一通胖训之后赶紧关机,以为她找不到我就万事大吉,自己第二天早上挽着朋友的手、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走到校门口,发现肿着眼眶的妈妈站在那里焦急地等。
高中的时候,远在深圳的小姨一家来看我们,表妹和我很亲,总是想跟我玩小时候过家家当医生的游戏,可是我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天和闺蜜逛街唱歌到黄昏,回到姥姥家,看到妈妈站在窗边,看着外面的杨柳,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失望的背影。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,妈妈一句话都不说,反而是姥姥大骂了我一通。姥姥从来都是疼爱我的,可是那天,她声色俱厉,没有一丝原谅我的余地。我记得,当时的晚饭,姥姥做了打卤面。姥姥是山东人,手又巧,面食总是能做得出神入化,面条温润、卤子点睛。可是那天,面前的那碗面,从冒着热气到变成一坨冷疙瘩,我都一筷子没动。
我从小便是一个没有什么良心的人,却又不知悔改,这是多么可耻的污点。
这样的污点,像冬眠在家中的飞蛾,睡着的时候倒也不打紧,可一旦苏醒飞起来,就会糟心得要了命。
后来上了大学,我想,长大了,总该长进一些了。于是我学着,尽量把家人放在第一位,每天都给妈妈打个电话,每周都给姥姥打个电话,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,也尽量不给自己发脾气的机会,不让自己和朋友玩得太疯。慢慢发现,原来自己总是对朋友过度宽容,对亲人过分苛刻,所以眼里的朋友是完美的,亲人是无聊透顶的。
2014年的大年初一,姥姥先于我们这些小辈起床,早早地做出了一锅香喷喷的杂菜浇头面,胡萝卜丝鳝鱼丝青椒丝,用辣椒段和花生炒的干干香香,覆盖在微微泛黄的手擀面上,再浇一勺滋啦啦响的葱油。我们几个小辈都纷纷拿出手机360度的拍,然后笑嘻嘻抓起筷子,把浇头搅开,呼噜噜地吞进嘴里。
可是,这一次,我们不约而同地发现,姥姥的浇头没有咸淡味儿,面条扁塌塌软绵绵。
我们还是笑呵呵地吃完了,不想让姥姥发现。
2014年的大年初三,妈妈为几个孩子包野菜饺子,东北大山里随处可见的野菜,苋菜或是婆婆丁,还有说不出名字但绝对清新可口的小绿菜,妈妈采摘了一大堆,冻在冰箱里,冬天也可以尝到绿油油的山鲜。妈妈一个人揉面和馅儿,小辈孩子们七嘴八舌地一起包出形状各异的饺子。煮好的饺子皮,如玉一般光滑,半透着野菜的翠绿,特别美。我们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咬开饺子,期待它能像往常一样爆出烫嘴的汤汁,可是,那流出的冒着热气的汤汁里,是过于腥咸的味道。
妈妈把放了太多的鱼露汁。
我看到她的眼神里全是委屈和气愤。她可是个追求完美的女人,从来对自己的菜都信心十足。
我们还是吃完了盘中的饺子。
不知不觉,我已经长到了可以被称为“大人”的年纪,走在街上,也习惯了小孩子叫自己“阿姨”。可是,我居然忽略了,姥姥和妈妈也在一步一步走向衰老。她们已经记不清,锅中的排骨炖豆角有没有放盐、盖在纱布下的面团发了几个小时······
迎接2015年的年夜饭,我倔强地争过来铁锅和炒勺,倔强地做出了一桌年夜饭。我想着,从这一年开始,让那两个操劳一辈子也没得到什么的女人歇一下。
她们还是学不会坐在沙发上看春晚,非要倚在厨房门的两边,对我笨拙的举止指指点点。我却怎么也发不起脾气,又气又笑地把百叶结红烧肉、龙井虾仁、番茄厚蛋烧、珍珠丸子、栗子乌鸡煲、棉花蛋糕端上桌。
2015年的第一天,姥姥居然还是先于我们起床,执着地做了一锅糊糊涂涂的面。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厨艺没有退步,我们也就着一堆冷笑话,嘻嘻哈哈地吃光碗里的最后一根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