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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姓氏乔
渝李永远在蹭饭。
也不知道是真饿假饿,反正他老来我家蹭吃蹭喝,这一来二去我也很是习惯了。
渝李在朋友圈里对我竖起大拇指,他说:“可希做的糖醋排骨真是一绝。”
我乐呵呵的一顿欢欣鼓舞,从此以后最喜欢做糖醋排骨。
后来有一天,渝李说要自驾游。
找大奎搞了一辆二手小车,然后就没再出现过我生命里。
从那之后,我常常想念渝李,把糖醋排骨已经做到炉火纯青的地步,却再没有当初同他分享的那个味道。
我才知道,有些人一旦走了,你的生活就不再是那么回事了。
那本来该是怎么回事呢。
按照朋友们的说法,本来应该是等着有一天渝李终于向我告白,我俩光速喜结连理,揣着所有人的份子钱吃一辈子的糖醋排骨。
然而我们都错了,这个说法连起点都没有。
或许渝李闯入我生命的第一天起,他就没打算向我告白。
毕竟我和他故事的开场,就不算什么好开场。
那天大奎和他媳妇儿闹矛盾,一路杀到离婚办理处,俩人拿着户口本在门前一通大吵。
其实说来很可笑,家长里短的事情,竟然被大奎他们索性闹出了离婚。
媳妇儿今年想生孩子,大奎说不行咱得再缓缓。
媳妇儿说那别说了,咱俩离婚吧,别耽误我青春。
大奎气的不行,拿起户口本就往离婚处冲。
他媳妇儿在后边儿追过来,“你别忘了拿结婚证!”
亲友团闻讯通通全副武装亲自上阵给以支援。
我站在大奎的阵线上,渝李却踩在了他媳妇儿的营地。
我去的时候,他们已经又吵了好一会儿了。
我说生了孩子就变黄脸婆,别的媳妇儿巴不得缓缓呢,嫂子你也别着急嘛。
渝李说生个孩子是幸福生活的保障,别的男人巴不得早点当爸爸呢,妹夫你好好想想。
我瞥了渝李一眼,这个狗逼,挺会学人说话的。
后来这场唇枪舌战升级成一对一赛制,每两个人组成一个小组进行单独辩论。
于是我和渝李顺其自然的成为一个小分队,脸红脖子粗的理论了半个小时,突然渝李叹口气:“妈的,有点饿了,去不去吃东西。”
我一愣,“东门这边有家韩记不错。”
渝李点点头,我俩就从大部队中撤出了。
后来大奎点评我们,天生一对,狼心狗肺,朋友有难不血战到底,打半场溜出去吃东西。
我傻呵呵的笑,渝李也笑。
这就算是结识了。
大奎和他媳妇儿当然没离成,当天吵完就揣着各种证件去吃香喝辣了。
大奎聪明,很看出一点我和渝李的苗头来,从此以后朋友聚会,也不知有意无意的总有渝李。
我很高兴,捯饬了一堆面霜面膜精华液,对外标榜成贤妻良母的形象,等着渝李上钩。
渝李这个人也很不要面子,蹦跶蹦跶着就来我家蹭饭。
他第一次来的时候,提前给捎了个电话,说朋友送了一只哈士奇,要养不养?
我在电话这头连连点头,哪有白送不养之理,何况还能名正言顺的和渝李拥有一个共同财产。
后来我才知道我他妈多傻逼。
哈士奇既不是财也不是产,渝李离开之后,我只能做个勤奋朴实又伤春悲秋的铲屎官。
然而当下我还是很开心的,蹦蹦哒哒的把冰箱挨个翻了一遍,做个什么款待贵客好?就做个糖醋排骨。
半个小时以后渝李就来了,它怀里的小狗瞪着两只大大的三白眼看我。
我说:“哈罗,渝李送来的狗,你就叫小李子吧。”
渝李摸摸它,“她是你妈妈。”
这场景简直温馨的不能再温馨了,我端出刚做好的糖醋排骨,“正要吃饭?你是不是来点。”
渝李笑的春风和煦,“来多一点。”
从此以后,渝李就爱上了我的糖醋排骨,我就爱上了渝李。
也因为蹭饭这件事,我头一次觉得我妈对了,我妈说:“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就抓住了他的心。”
其实追根溯源也不是我妈说的,但我无数次从我妈嘴里听到了这句话。
她常常追忆她跟我爸的光辉事迹,“你爸以前是厂里出了名的帅哥,多少女孩子争着抢着喜欢啊,我就凭着一手好厨艺……”
我打断,“得了得了妈,你那点破事儿,留着给你的牌搭子说去吧。”
渝李又常常从我这儿听得一些关于我妈的抱怨,但是渝李没抓住精髓,他说:“你妈妈做饭好吃?带我去,带我去。”
我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看似涉世不深的眼睛,甚至误以为他是要跟我去见家长,我说:“行,我妈正愁没人称赞她的厨艺。”
于是我们挑了个周六,大包小包的就跑到我妈小区里去蹭饭。
我提前和她老人家打了招呼——今天带了个“可能发展”的朋友来在你这儿吃饭。
这一来我妈的热情就有点过盛了,直接导致了她的过度发挥。
跳水兔,藿香鱼,药膳鸡,甚至东坡肘子,琳琅满目堆了一桌,我看着她忙里忙外的身影,有点难过又有点无奈,我说:“妈……又不是过年。”
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,“我们家哪天不是吃得像过年似的,你去别人家想吃还吃不到呢。”
我笑笑看着渝李,渝李正忙着帮我妈摆盘子,他倒没一点盛情难却,盯着满桌的菜高兴得一塌糊涂。
我想这就是吃货。
吃货多好,多容易就拴住他一刻漂泊不定的心。
那天我们吃的很好,渝李和我妈相谈甚欢,从南北菜系谈到私房小煮,我在一边儿撑了一肚子的鸡鸭鱼肉。
临走的时候,我冲着我妈笑:“改天再来看您。”
她的围裙系得紧紧的,她说好。
但是当天晚上老人家就给我打电话了,她说:“妹妹你赶紧重新物色一个吧,我看这个小伙子不行。”
我说:“咋不行啦,今儿吃的不是挺开心吗?”
她咳了一下,“开心是开心,开心你就能和他过日子了?我总觉的他眼神里写的都是不安定。”
我笑,“您从哪个电视剧里搬来的台词,还不安定。”
“真的,”我妈用上一种地下党接头的语气,“我考察的出来。”
我悻悻地敷衍她,“得,他的为人我自己会看清楚的。”
她在那头欲言又止,“那就这样吧。”
其实我妈说的没错,渝李确实是个不安定的人,我虽然没从他眼睛里瞧出什么东西来,但我从朋友的嘴里还是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。
我没相信过,现在也没有。
但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不是我不相信就可以抹去的,就说他2003年那场雪月风花。
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渝李,还和大学同学把恋爱谈得风生水起。
渝李本来也该好好呆在校园里打发几年时间,但是渝李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他的油画老师。
朋友们说,油画老师有着乌黑的波浪卷发,沉默的黑色眼睛,还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。
而渝李呢,渝李双手空空,他的眼神里全是天赋,他牵起老师的手,他说这样的爱情,真是艺术。
可这世道哪有什么艺术?
老师的丈夫闹到学校来,二人的恋情迅速公开,渝李被扣了顶不好的帽子,很消沉了一段时间。
油画老师要跟渝李走。
渝李看着她:“走哪里去?我们无处可走。”
然后渝李就拖着大包小包退学了,他天生没有责任感,只喜欢逃避。
朋友们还说,渝李退学后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再没动过画笔。
渝李其实挺有画画天赋,从小到大拿奖无数,以全省专业分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大学,渝李自视甚高,退学前都不正眼瞧人。
我听这一段的时候觉得他太作了,不作死就不会死,这逼果然还是栽老天爷手上了。
渝李退学后消失了一年,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,回来的时候风风光光的找朋友聚会,就是在那个节点上,渝李在三五饭局认识了大奎,而后才有我认识了渝李。
我只当他那些玄乎的过去早已虚无缥缈,英语里还有个过去时,渝李也可以有。
我不在乎。
但我不知道,过去即未来。
你说爱情究竟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?它可以让你成为少女,让你成为少妇,如果这些都不可以,还可以让你成为一个哲学家。
就在我满心欢喜期待着能早日同渝李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,渝李搞自驾游消失了。
这件事情,他连个小指头都没跟我提过。
我是从大奎口中得知的。
那天我给大奎打电话,“怎么好久都没见过渝李了?”
大奎说:“你不知道?渝李搞自驾游去了。”
我在电话这头瞠目结舌,“多久回来?”
大奎沉默了半晌,“万一他不回来了呢?”
我显然有点失魂落魄,先一步挂上了电话。这逼真是,说走就走了。
我妈说他不安定,我还没来得及证明,别人就跑了。
我恍然觉得渝李有点背叛我,但仔细一想,何来背叛,我们的故事里,从来就没有认真提起过爱情二字。
也不知谁说的爱情这场拉锯战里最忌自作多情,谁先想多了,谁就认输了。
我当然认输,我又没什么本事。
但这件事我没告诉我妈,太伤我面子。
还是没事儿蹭蹭蹭跑去家里唠嗑,我妈问起对象来,我就含糊其辞一顿忽悠。
大奎说我死要面子活受罪,何必深夜食泪,伤的还不是自己?
我笑,爱情哪里是当众的事情,它甚至私人得有点不像话。
那段时间我非常怀念渝李,最常想起同他相处的一个片段。
那次我俩就着糖醋排骨下啤酒,盯着电视看《成为简·奥斯汀》。
我信誓旦旦的说:“我最喜欢的电影就是这个。”
渝李嚼着糖醋排骨,“小姑娘,你还没学会怎么装逼呢。”
我想那大概是我这一生中,最爱渝李的时刻。
人很奇怪,你最爱一个人的时候偏偏不是他说情话的时候,不是和你亲昵的时候,而甚至是他一个或无心或有心的细节。
渝李说,爱情才没有奥斯汀的故事那么轰轰烈烈,爱情无非就是一场挥霍热情的盛宴,总有一天你的热情会消失殆尽,所以在两个人相爱时应该尽情浪费你们的所有。渝李还说,爱情和钱不一样,钱用完了可以赚,爱情用完了,就回不来了。
我沉默地看着电视里勒夫罗伊亲吻着奥斯汀,爱情啊爱情,渝李啊渝李。
那大概也是他最爱我的时刻吧,我太明白了,我们把酒言欢这场青春盛宴,他不言,我不语,丝毫不谦虚的浪费爱情的美好。
但过了这一刻,他的爱会慢慢的消失殆尽,直到有一天,他终于厌倦了我的糖醋排骨,选择远走高飞。
渝李总是有理由的。
他大概会说,这就是艺术。
渝李消失一年后,入秋。
我收到了一副画。
大概是在一个山村里,用铅笔草草描的用饭场景。
金黄的麦子,微笑的老人,丰盛的饭菜,还有渝李。
画中他乐呵呵的嚼着什么,我湿了眼眶,大概就是糖醋排骨吧。
你的生命里,总会遇见一些人,他当你是过客,你当他是归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