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蔚蓝
炎炎夏日的一个晚上,忽然很想吃麻辣火锅。打电话给女友,她正在驾车回家的路途中。
我极少吃麻辣火锅,即便是寒冷冬日。看起来热气腾腾十分热闹的模样,所有的青菜和肉类沉默在泛滥的红油中,营养价值并没有多少。与煎炸辛辣食品并无不同,外观再可口诱人,都是垃圾食品。犹如一些人,看起来十分俊朗优雅,其实不过虚有其表。
女友在电话里嘻嘻笑着:在哪里吃?想必你是一定要喝些酒的,我将车子泊回家中就坐的士过来。
还没有点完菜,她笑盈盈地走过来。波点连衣裙,长发披肩,笑容格外酥软。她的婚期在即,老公是香港人,一早就因为工作移民美国。她自然是要随他一同前往美国生活,移民资料已经递交。
她的脸上幸福洋溢,过往的那些心酸与疲惫因着这一次圆满的婚姻一并消失不见。
我的眼眶热辣刺痛,一想到我的身边再没有她,内心竟然酸涩无比。我为自己的私心而感到羞耻。
她说,待我去到美国,你如果某一日不开心了,想走得远一点散散心,我的家门随时为你敞开,我随时都等着你。
我的眼泪因此更加汹涌,只好端着酒一杯一杯往下压。命服务员在火锅里再加辣,我反复嚷嚷着不够麻也不够辣。我说我想要吃那种十分麻辣的火锅,辣得使人不停呛到,甚至会呛出眼泪的那种。
我一度爱她的风骨,离过一次婚。从未向生活妥协过,却因此参透了情爱,再不会像过去那般痴傻。
她说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事情,人生中经历过一次就好了,到了我们这个年纪,我们都该现实一点。
现实是什么?现实是我们再不会憧憬美丽的梦,即便前一晚有过怎样的泣不成声,次日醒来还是会披着盔甲画眉,笑着面对这个世界的车水马龙,而不是幻想身边能够出现一个白马王子,给你马车又给你怀抱。
过去一同出去玩,有人端了大杯大杯的酒敬过来,我还没有来得及举杯,酒杯已经稳稳被她握在手中。她当着满满一大桌人大声说,你想和她喝酒?先过我这一关。她的酒量也许未必是所有人最好的,酒胆与酒风却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值得喝彩的。那人想必心中寻思,一个女人,酒量能有多少?也就应了她。
几杯下去,那一人已经开始服软,她穷追不舍,将酒杯放置一边,直接拿了一大瓶啤酒说,大家都是爽快之人,直接吹瓶算了。众人齐齐鼓掌,甚至有人吹口哨。我在桌子下使劲拉她的衣角,她一把狠狠拍开我的手。一瓶饮尽,再开启一瓶。对方招架不住,已经奔去洗手间呕吐。
众人皆被她的豪气震慑,再没有人敢举杯过来。
回程的路上,车子还没有驶多远,她一手捂着嘴巴,一手使劲拍驾车人的肩膀。一个急刹,车门一开,她弯腰就开始呕吐,脸色煞白,我使劲的拍她的背部,丝毫没有缓解她的难受。
过去我的酒量也很好,如今却是越来越差了。喝不了多少,就会掉眼泪,或者拉着旁人一直讲笑话,对方还未笑,自己已经笑得东倒西歪。真真是失态。
年纪渐长,越发害怕分离。
我与小宝聊及此事,语气与平日并无分别,眼泪却无声落下来。
我说我真讨厌自己的自私,甚至私心想着她如果不去美国该有多好,可是心里又是为她高兴的,能够觅得良人,后半生终得幸福与安稳。
可是我想到这个城市再没有她在,再没有谁能够像她那样在我生病的时候弃工作于不顾,陪我在医院开刀做手术,陪着我掉眼泪又骂我傻瓜,为我煮好热汤看着我吃完。
小宝宽慰我,没有关系,你不要伤心,分开了也好,天长地久也许会有分裂,分开了反而想念,偶尔聚一次,现在聚会也方便,只要在国内,不过两小时就能见面。国外自然也不是遥不可及的。
如今很多人几杯酒下肚就互相搂着肩膀称兄道弟,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恨不得装作从未认识过对方。能够相亲相爱的朋友越来越少,能够互相理解担待的知音越发难觅。
我总是怀念,端着一杯又一杯的酒仰起头饮尽。
我怀念幼时,在一条巷子里住了数十年的朋友,隔着墙喊一声,对方就应一声,如今大家都散落在天涯,即便交通工具如此发达的今天,也不是能够想吃顿麻辣火锅就能够即刻一起去吃的那种。
我怀念过去相识的那些朋友,冬日晨读时,对方笑着从衣服里层拿出一袋隐隐透着体温的牛奶。
我怀念青春期刚谈恋爱的那个时候,与男朋友牵手都会面红耳赤心跳不已,如今的男女即便初次见面也不排除接吻上床的可能性。过去也是不好意思称呼对方“亲爱的”,现如今大家甚至还没有允诺婚姻早已经喊着“老公、老婆”,酒吧里几杯酒精下去已经与一旁的人互相拥抱亲吻。“亲爱的,么么哒”这些词汇仿佛与速食食品一般,也使得有些人与速食食品无异。这些本该亲密的词汇,并未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,相反,情意的份量因此削减,再无情深意重一说。
过去因为回不去,越发在回忆里显得珍贵。
过去有朋友在酒吧的喧嚣里问,你最想做什么?
那时候的我,大声地说:喝最烈的酒,做最好的人。
现如今早已经面目全非,最烈的酒喝下去,势必呛得掉眼泪。“最好”却是永无止境的一个词,深不见底,犹如欲望。